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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民营钢铁生死坎

时间:2008-6-30 点击:3075次  字体:

“铁本事件”作为国家实施宏观调控的标志性事件,已经两年了。虽然掌管铁本的戴国芳以偷税漏税罪被拘捕,但至今铁本案迟迟没有开庭审理,铁本的后遗症依旧是笼罩在中国民营钢铁业上空的阴霾。

    民营钢铁巨头们越来越真切地意识到:一边是越来越薄的利润,一边是越来越紧的政策。是进是退?是坚守还是放弃?是生存还是死亡?这或许是他们眼下最为复杂、困惑的难题。

    2005年7月国家颁布《钢铁产业发展政策》,外界称之为“钢铁新政”,它使国内大多数民营钢铁企业面临生死考验。与之相对照的是,中国国有钢铁企业在此前后上演了一连串的并购大戏。中国第二大钢铁集团鞍钢和排名第五的本溪钢铁集团组成“鞍本钢铁集团”,欲做全球老三;全球最大的钢铁集团米塔尔并购华菱管线;全球矿业巨头BHP收购安阳钢铁……

    进入2006年,购并风头愈刮愈烈。有专家预测今年将是中国钢铁业“结婚年”。2月全球第二大钢铁集团阿塞洛正式牵手莱阳钢铁;3月全球第六大钢铁集团宝钢与八一钢铁集团正式签署战略框架协议;米塔尔欲参股包钢……扑面而来的重组阵势,让民营钢铁的未来走势更加扑朔迷离。

    谁的“胃”大,谁就是“钢老大”。中国钢铁业面临的状况一如100年前的美国钢铁业,那个时代的钢铁大王JP摩根,他所代表的“摩根化”,是至今还被延用的并购代名词。钢铁业所操控的巨额资本和滚滚而来的现金,让无数企业家为此赴汤蹈火。

    对于民营企业“入侵”垄断业,业内普遍认同这是大势所趋,因为任何垄断都是以低效率和高成本为代价的,只有最大限度地引入竞争,才会有最大限度的创新。经济学家吴敬琏指出:“无论是我们自己还是世界各国的教训都无可争辩的事实指示出:政府过多地干预,常常扼杀民间非凡的创造力,使得经济没有效率和活力。” 在民营钢铁生死攸关的时刻,《英才》于今年两会期间,独家专访全国人大代表、同时又是民营钢铁巨头的建龙集团的张志祥和西洋集团的周福仁,在钢铁业的新一轮盘整中,他们看待钢铁业的眼光和决策似乎更具有长远的市场价值。 “搞钢铁企业不是容易的事”,这是2002年江苏常州市政府的一位官员向“民营第一钢铁企业”当家人沈文荣咨询铁本钢铁项目时,沈文荣给出的答案。

    同年10月,身居东北的西洋集团兼并了海城钢铁厂,宣布斥资30亿进军钢铁业,这是西洋集团董事长周福仁第三次进军钢铁行业。 次年有着国内第二大民营钢铁企业集团之称的建龙钢铁在宁波的钢铁项目立项。

    2004年,“铁本事件”爆发并席卷了整个钢铁行业。由此沈文荣进一步领悟了搞钢铁企业的不容易,宁波建龙因被扣上了“铁本第二”的帽子而变得焦虑,而此时的周福仁则收购了冶金部重点企业宁夏恒力集团所有23.09%的股权,为西洋集团投资钢铁业又布下了一枚棋子。

    2006年4月,“铁本事件”余波仍在,但这并不能减缓民营钢铁巨头们扩张的步伐,只是无法驱散他们心头的彷徨:未来的产业之路究竟该如何走。 铁本死了,其他民营钢铁企业的生存状态又如何? 难产的“准生牌” 那些仍在民营钢铁行业潜伏行进的“企业家们”显得有些生不逢时。 铁本东窗事发后的第二天,周福仁才得到消息。在这之后,铁本方面还有人专门找过西洋集团,希望西洋集团能出面收拾铁本残局。而实际上,正在到处寻找猎物的周福仁也派人奔赴江苏实地考察,调查的结果是“江苏不是这个态度,政府没有这个意思”。 这正是周福仁冒险主义的一个体现,在别人都纷纷退却的时候,他仍然选择了试探性地进攻。

    2004年,宏观调控使得整个钢铁行业风声鹤唳,而就在这个关口,周福仁入驻宁夏恒力,继续构建钢铁产业布局,而当烫手的山芋铁本递过橄榄枝时,周福仁依然是硬着头皮前往。

    “我没有动摇,是背水一战,我如果三心二意就完了,我只有坚定不移地上,然后才会去创造条件。如果我创造条件的信心都没有了,那就彻底完了。”事隔两年,周福仁不觉得后怕。 但“铁本事件”教会了周福仁一样东西,那就是低调。从2004年的下半年到整个2005年,西洋集团给外界的印象是没有什么动静,周福仁说自己刻意拒绝了大量的媒体采访以减少曝光率。“什么主动宣传,一点儿也没有,不管做什么,都不提钢铁。” 为此,周福仁还专门总结了一些说话技巧,比如上100万吨的项目就说成10万吨,要少说多干;跟上面领导开会的时候不提钢铁等等。“过去干10万吨非得说成20万,是为了扩大影响,求得领导的政治支持;而现在就要研究怎样偷偷把事情干出来,不要到处说钢铁,讲钢铁就麻烦了”。

    同样处在“铁本”后遗症当中的宁波建龙,由于项目被叫停,也不得不作出适当调整。建龙集团董事长张志祥的当务之急就是要澄清铁本与宁波建龙的本质区别,在身份上先取得外界的认可,然后再与政府斡旋。张认为,根本不存在“铁本第二”的说法,铁本与宁波建龙二者之间并没有可比性。宁波建龙立项较早,各方面都符合国家的产业政策,尽管在项目进程中,有一些疏忽和纰漏,但总体上讲,宁波建龙是一个“干净”的项目。 “铁本没有资源、没有经验也没有实力;而建龙是天时地利,就差人和。”建龙的一位工作人员这样对《英才》记者说。 自始张志祥就一直努力寻找在宁波建立钢铁项目的政府意图,希望能以政策的延续性来为宁波建龙正身。 “在宁波建设钢铁厂这在20年前就由小平同志提出了。早在上世纪80年代,邓小平接见香港船王包玉刚时,包就提出要在宁波建一个大钢厂。后来小平同志也有批示,‘支持宁波办钢厂’。多年来,宁波市也一直提倡‘以港兴市’、‘临港大工业’的思想。” 在张志祥的历史论证中,宁波市过去曾得到过当时国家计委的立项批准,只是资金、技术等因素制约一直没办成。所以,宁波建龙项目是符合国家政策要求的。 不管张志祥如何为宁波建龙辩护,铁本死亡所带来的影响力都远远大过了张志祥的逻辑论证,一张被称作资质的“准生牌”使得宁波建龙挺着一个大肚子不能顺利分娩。 对于建龙的资质,据张志祥介绍,建龙集团早在1999年就正式进入到了钢铁产业,之后的几年,通过不断地兼并、重组一些困难的小型国有钢铁企业,规模迅速扩大,销售收入从1999年的2.43亿元发展到2005年的146.97亿元;总资产也从1999年的1.53亿元增长至2005年的164.33亿元,增长了107倍;2005年的钢铁产量为501万吨,已经跃升至仅次于另一民营钢铁巨头沙钢集团的第二大民营钢铁集团。旗下拥有13家子公司。 的确,如果单从以上数据来看,建龙集团已经完全可以以事实代替雄辩,甚至可以使政策动恻隐之心,网开一面。但从政府管理部门看来,宁波建龙则是另外一回事,并不能轻易地由此及彼。

    2004年4月以后,宁波建龙的钢铁项目被迫搁置,在经历了国家检查组的现场诊断后,宁波建龙被告知只能以混合所有的新模式重组。

    2005年8月,宁波建龙的混合重组方案出炉,杭钢及其子公司以44.39%的股权,处于相对控股的地位;原股东唐山建龙实业有限公司和南京钢铁联合有限公司的股权各降到20%;余下的由英属维尔京群岛AT&T公司、新希望集团旗下的福建联华国际信托投资有限公司以及英属维尔京群岛冠佳公司分别拥有。据说,此方案已经得到了发改委的认可,但张志祥所苦苦企盼的“牌照”至今仍没有踏实地握在自己手中。

    周福仁对于这一民营钢铁企业梦寐以求的“牌照”并没有过高的期望,尽管周福仁已经在国外购置了昂贵的2030轧机设备,等待着发改委的审批。《英才》记者在与周福仁的助理仇广纯的交谈中了解到,西洋集团得到发改委审批的希望非常渺茫。 “现在设备已经花出去5个亿了,大设备进来了,审批没下来,我动不了手,装这个设备有12个月就能装完。”不过周福仁这里所说的“动不了手”,并不是无所作为地坐以待毙,周福仁也希望能以一种“以事实说话”的方式来实现自己的钢铁理想。据了解,西洋集团旗下的海城西洋钢铁有限公司、沈阳西洋钢铁有限公司,有着“年产钢铁500万吨,钢铁规格齐全”的说法,而且已经为西洋集团一路走高的销售额作出了贡献。 “国有企业是儿子,民营企业是侄儿,就算是儿子也不是亲儿子,民营企业批项目不行,找资金也不行,如果说要找毛病,民营企业肯定是代表。”周福仁说自己之所以有如此看法,并不是国家不给他牌照而进行诋毁,而是现实中的确有这样的倾向,给民营企业造成一定的心理影响。 “国家的宏观调控政策是完全正确的。只是在方法上,如果能以市场手段为主就更好一些”。与周福仁的直白相比,张志祥的表达要显得温顺许多。因为如今的宁波建龙在硬件方面早已完备,各方面关系也已逐步理顺,其“混合所有的新模式”的迂回战术已经显现出积极的作用。按照张志祥的说法,“宁波建龙今年就能够投产。” 与张志祥相比,周福仁以及那些仍在民营钢铁行业潜伏行进的“周福仁们”显得有些生不逢时,他们的钢铁梦想只能在等待中逐渐死去或者突然崛起。 越提越高的门槛 一半民营中小钢铁企业将面临淘汰或被整合的危险。 周福仁当初进入钢铁行业时就扔下了一个重磅炸弹,他要在海城市建设成一个年产1000万吨的联合钢铁厂。 从行政管辖上看,海城市处在鞍山市辖区之内。而在鞍山,中国第二大和第五大钢铁公司鞍钢集团和本钢集团已经合并,早已形成了一个与上海宝钢集团不相上下的2000万吨级的钢铁巨人。 于是外界开始频繁以“世界上从来没有一个城市同时容纳过两个1000万吨级的钢铁厂”的命题,质疑周福仁为西洋钢铁产业所定下的目标,而伴随这一质疑的还有对西洋集团资本实力的极度怀疑。 “做钢铁必须具备规模效应,你得有规模,如果从小做起,就没有竞争力,容易半路夭折。所以我不敢从小做起,做就要有一定规模,最少是百万吨以上的。”周福仁除了对规模效应的领悟之外,对资本的配套也有体会,“想起点高,就得有资本,没有资本起点就高不起来。” 为了这样的战略定位,周福仁2002年进入钢铁行业时的资金需求定位是20个亿,“到现在为止我们投入到钢铁上已经有十几个亿了,目前这个钢厂的建设,应该需要40亿的资金支持。” 钢铁行业对规模效应的苛刻要求应该是一个行业性特征。据了解,当初戴国芳经营铁本时所定下的目标是1200万吨的规模,后来在资金的压力下,戴国芳才将规模压缩到840万吨。而根据2005年的数据,目前张志祥的建龙钢铁是500万吨,民营老大沈文荣所执掌的沙钢为1000万吨。

    事实上,政府对于钢铁企业的规模也有一定的要求。2005年1月,建龙集团发家地河北省唐山市出台了一个一号文件,按照该文件的规定,2005年、2006年、2007年钢铁企业生产能力的底线分别是100万吨、150万吨、200万吨。如果按照这样的规模标准,一半民营中小钢铁企业将面临淘汰或被整合的危险。而根据统计数据,唐山市所在的河北省有近400家钢铁企业,其中国有企业不超过10家,而剩下的300多家民营钢铁企业平均钢铁产量只有10多万吨。如果唐山市的规定在全省推行,绝大部分的企业只能选择关闭。 张志祥对于这样的政府举措持欢迎的态度,在他看来,钢铁行业就应该提高进入门槛,把那些不具备能力的企业拒之门外。“国家应该限制一些小的,没有实力的,资质不够的小型钢铁项目上马。钢铁行业属于基础工业,非常强调规模效应,准入的门槛提高,这样才能保证行业内的高水平竞争。” 如果说钢铁行业的“规模效应”已经成了一种共识,那么规模效应需要资本来催生的道理应该会顺理成章地成为第二个共识。

    外界对周福仁的质疑就缘于这第二个共识。西洋集团自2002年10月兼并海城钢铁厂,宣布斥资30亿进军钢铁业以来,便开始了其在钢铁领域的频繁收购。2003年1月,西洋集团兼并沈阳钢铁总厂;同年5月,沈阳西洋钢铁有限公司120万吨建设工程动工;11月,投资4.7亿元的贵州赫章西洋铁业有限公司80万吨生铁改扩建工程动工;2004年9月,收购冶金部重点企业宁夏恒力集团所有23.09%的股权;2005年初西洋又收购了鞍山大孤山的一座小型钢铁厂;接下来西洋公司一举买下省内外20家矿山,同时建设年产200万吨的选矿厂。

    从西洋集团在钢铁行业内种种举措来看,周福仁是铁了心地要进军钢铁产业,频繁的收购兼并中看不到他的犹豫,即便外界都把目光聚焦在周福仁的钱袋子,并为其担忧。 巨额的资金缺口 周福仁认为建龙目前的资产负债率缺乏安全感。

    一业内专业人士指出,1000万吨的钢铁厂对资金的需求至少为350亿元,这对目前年销售收入只有100亿的西洋集团来说绝不是个小数目,就算仅把西洋集团购进的2030轧机运转起来,至少就需要40亿的资金量。 周福仁也知道这40个亿的资金需求,但跟外界专家的担忧相比,周福仁是乐观的。周的乐观自信来源于对西洋集团未来发展的自信。 按照周福仁的说法,这几十个亿的资金缺口并不需要一次性投进去,这就给了周福仁“滚动式发展钢铁产业”的思路提供了可行性。 “我现在一边挣钱一边投入这个项目也来得及。我现在都是滚动发展,这头挣,那头花。我从今年开始集团利润一年做到20亿,我明年最少可以做到35亿,根据以往的经验,西洋的利润增长都是这样翻番的”。据周的介绍,目前西洋集团的耐火材料和复合肥都做到了国内第一,这也是周福仁自信的一个现实基础。

    对于这一点,建龙张志祥的资本来源与周福仁有几分相似之处,都属于先积累,再扩大再生产。张志祥说:“建龙的发展最主要还是依靠企业自身的积累完成的。”不过就目前来说,建龙已经开始向银行借款,“但集团目前的资产负债率不到60%。” 跟建龙一样,周福仁乐观的另一个原因便是相信西洋的钢铁产业能够得到金融的支持,尽管周福仁认为建龙目前的资产负债率缺乏安全感。周福仁告诉记者,目前西洋在钢铁产业上的投入基本是自有资金,而以西洋集团目前的效益以及良好的信誉,一定能得到金融的支持。

“不说多了,三五个亿还是没问题的”。

    另外,周福仁正在走一着可以令全盘都活起来的妙棋,那就是把肥料产业拿到香港上市,为了在香港成功上市,西洋集团已经以4个亿的价格,肥料产业25%的股份代价引入了战略投资者香港汇丰银行,形成战略合作。 在周福仁的计划里,汇丰的进入将会为西洋登陆香港股市创造有利条件,而上市成功之后,西洋便可以募集到超过10亿的资金量。“一年内就能成功上市,我们非常相信汇丰,他是专业的”。 建龙钢铁方面,去年上半年也曾传出计划在2005年下半年在香港上市的消息。不过在资金方面张志祥还有一个周福仁所没有的优势,那就是张志祥与上海复星集团董事长郭广昌合作,2001年7月,郭以增资扩股的方式出资3.5亿元收购了唐山建龙30%的股份,成为第二大股东。 对于这场合作,外界曾一度很热烈地盛传郭广昌与张志祥的传奇相识经历。对此,张志祥只是一笑:“没有那么神,我们早年并不相识,后来他有意投资钢铁行业,我们才认识,并有了一些合作。在建龙他投过一部分钱。主要的合作是在宁波建龙的项目上。他本人并不懂钢铁行业,只是投资而已。” 周福仁就缺乏这样的机会,据周的透露,西洋集团的肥料产业在引入战略投资者汇丰银行的时候,高盛也曾出来竞争,“可是他们都对我们的钢铁业不感兴趣,原因在哪呢?因为他们知道我们刚开始做,手续不行”。 不过对于任何不利的因素,周总是在以一种“闲庭信步”的悠然来表达自己的从容,即便外界对西洋集团上1000万吨钢厂项目的目标打了一箩筐的问号。 譬如,业内人士在分析铁本的死因时,其中之一是它还没有形成规模,“生米”没来得及做成“熟饭”。于是外界担忧西洋集团的钢铁梦会不会以一锅“夹生饭”收场。

    另外,由于宏观调控,国内很多在调控之列的行业产业政策都呈现出一个“抓大放小”的趋势。干大了,上了规模,就是国家埋单;而小打小闹,就只能一直偷偷摸摸,对地方经济的帮助不大。于是分析人士认为西洋在钢铁产业上的大手笔也许符合地方政府的利益,更有人因此而推测出“当地政府有意再培养一个鞍钢”的意图。

    不管怎样,周福仁“钢铁大王”的梦想在脑海里始终无法散去,1000万吨钢厂的计划在鞍山市几百公里之外的海城市缓慢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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